《王维胜话陇原》第二十七篇

远古之光陶遗址

王维胜

安特生给瑞典国王储古斯塔夫•阿道夫写信后，很快收到回信。王储的鼓励更坚定了安特生当初的判断，既然仰韶彩陶图案、纹饰与中亚安诺遗址出土的彩陶近似，那么黄河上游流域肯定也一定会有类似仰韶文化一样的遗址，他决心沿丝绸之路到西北。

他怀着这样的目的向袁世凯提出到西北去考察。老袁当然想不到安特生的真实目的，他还以为安特生要给他找金子，大笔一挥，拨款，组建考察队。

安特生考古的目标锁定在丝绸之路黄金通道——甘肃。

因为获得了北洋政府的支持，安特生率领的考古工作队一路很顺利，他们在十名士兵的护卫下，于1923年 6月21日到达兰州。

这座城市对安特生来说并不陌生，九年前他怀揣北洋政府的聘书，经印度，入新疆，过兰州，就被黄河边上这座神秘的城市撩拨得如醉如痴了。因为赶路，当时匆匆掠过这座城市，没来得及欣赏美丽的黄河和两岸风光。

但是九曲十八弯的黄河确实给他带来了好运，他到北洋政府农商部刚刚履任，就在宣化境内幸运地撞上了兜售铁矿石的贩子，循着他的脚迹发现了龙烟铁矿，又在张家口找到了煤矿，北洋政府大喜过望。财政部次长陆宗舆亲自出马，担任了龙烟铁矿督办。袁世凯大总统接见安特生，还给他颁发了“三等嘉禾勋章”。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安特生撞进了河南省渑池县仰韶村，一些被流水冲刷露出地面的陶片跳入了他的视线，发掘了仰韶遗址，使得土层之下的中国史前文明 “与我们所知的早期人类历史活动链条般地衔接在一起了”。

这都是黄河带给他的好运。

他站在黄河岸边遥望。

黄流水轻轻击打着河岸，世界著名皮船——羊皮筏子、随着水流在摇晃，撑筏子的水手盘坐在筏子一角，大声地唱起了高亢的花儿： 

黄河沿上牛吃水

鼻圈落在个水里

端起饭碗想起你

面叶捞不到嘴里

安特生虽然听不懂唱词，但他懂得水手在表达他的爱。

如同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挚爱敦煌、美国人类学家约瑟夫·洛克痴迷丽江的纳西文化，而彩陶就是他的诗和远方，是他心中的爱人。彩陶成全了安特生，也成全了史前中国的本来面目。安特生在《黄土地的儿女》一书中深情地写道：“我发现了大规模的稀见遗物，这是我一生的转折点。正因如此，我把余生献给了考古学。”

从1923年 6月21日到1924年10月的一年四个月时间里，安特生的足迹踏遍了河湟流域的沟沟壑壑，他研究了黄河沿岸的地质，甚至于他对黄河上的皮筏子产生了浓厚兴趣，以后黄河上的这些皮筏子成了他搬运文物的工具。

和仰韶村一样，黄河给了安特生丰厚而慷慨回馈，他收获了瑰宝，取得了丰硕的考古成果，他在其著作《甘肃考古记》的导言中颇为骄傲的说：

“足迹所涉，几至甘省大部，所得结果颇出意料所及。盖不仅器物丰盈之仰韶遗址为吾人所获，而多数前古未闻之重要藏地亦竟发现，其中完整之彩色陶瓮多件，类皆精美绝伦，可为欧亚大陆新石器时代末叶陶器之冠。中国西部如兰州附近，其地形之特点往往有极肥沃之河谷，详加搜寻，可望发见新石器末期文化迁移之证明。”

安特生深信，中国文明和埃及、巴比伦、印度等文明古国一样，都依赖于大河流域的馈赠和孕育。他确信“甘肃重要的史前珍宝只等着有人去挖掘了”。

珍宝等来了有准备的安特生。

在兰州城，安特生租住在畅家巷一个马姓回民家里。院落干净，整洁，安静，老马家里没有孩子吵闹，很适合读书。因为已经到了冬天，不适合到田野去，安特生多数时间在室内搞研究。老马是个厚道人，见他窝在屋里不出门，怕窝出病来。就介绍了几处文物市场和几个古董商，当然这正合安特生的心意。

安特生走出家门，走进了市场。在一个货摊上，他看见了一个装着烟叶的陶器，刨根问底，辗转又发现了后来和仰韶一样名声大噪的马家窑古文化遗址。

在整个冬歇期，安特生“遍访了兰州的古董商，判明他们对先史时代的彩陶是完全无知的，可是在接二连三的访购中，总算有几个很好的彩陶到手了，因此彩陶的交易就逐渐活跃起来了”。正是受到安特生的利益诱导，原来不名一文的彩陶在兰州古玩界逐渐变得炙手可热，他在《中国史前史研究》中写道：

“到了三月初，送来了很多彩陶，从外表判断，一见即能确定这些是最新发掘出来的。每一天总有三、四批彩陶送到我的家里来，这样的交易无限制地进行着，有一天，有六组贩卖者带来了至少五十个彩陶”。

他一边从古董商手里访购彩陶，一边就打探着发掘彩陶的线索。

第二年春天，洮河流域的沟谷台地春色渐浓，安特生到达洮河西岸。

在岁月剥蚀的黄土阶地上，安特生拉开了通过田野考古调查寻找“中国之前的中国”的惊天大幕。他的运气出奇的好，也可以说他不愧是考古学天才，寻找遗址异乎寻常的精准，1924年整个夏天，安特生都在洮河流域考察和发掘，而这一区域是中国彩陶文化类型最为丰饶、存量最为富集的中心区域。

黄河的最大支流洮河，也像母亲河一样，慷慨回馈了安特生。

在这一区域，安特生将甘肃彩陶文化按时间顺序依次分为齐家期、仰韶期、马厂期、辛店期、寺洼期、沙井期。而这些描述史前文明的文化分期又依次得名于如下考古遗址：广河县齐家坪遗址、临洮县马家窑遗址、民和县马厂沿遗址、临洮县辛店遗址、临洮县牙下寺洼遗址。考察结束，安特生写出了《中国远古之文化》的论文。

王维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茅盾奖入围作家。出版长篇小说《黄蜡烛》、《双城》、《打马走过草地》、《花儿》；传记《胡廷珍传奇》、《马殿选传奇》；大型旅游散文集《寻古探幽览胜》；网络小说《王维胜揭秘马仲英》。曾获《小说选刊》笔会奖、黄河文学获、敦煌文艺奖等多种奖项。长篇小说《花儿》入围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第八届敦煌文艺奖。

主 编：陈华、凌峰

副主编:牛占虎、鲁世发、郗建农

编 审:牛占虎、陈南海

编 辑:癿倩倩、陈亮、魏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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