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胜话陇原》第94篇

流泪的临津渡口

王维胜

对大河家，我一直怀有一种美好的感觉。

因为我的父亲是邮差，年轻时常年在河州与青海循化之间往来。父亲背着上百斤重的邮件，沿着大夏河到枹罕，再沿着红水河谷西进到达刘集，卸下邮件，到大河家渡口，出积石山关门，翻越孟达山，到达循化。

父亲不知道隋朝时大夏河称白石河、红水河称罕杆溪、刘集称样卑。父亲更不知道他走了大半辈子的这条道古时候叫作唐蕃古道，更不知道从古至今有多少征战的官兵和商人在这条道上留下了无数传奇故事。

这条道路是一条很古的通道，也是丝绸之路的一条重要支线。这条路线在黄河以东，与甘肃丝绸之路南路相接。由河州的河关或临津关、或凤林关过黄河，越小积石山，西北行至青海乐都，沿湟水西行到西宁。

这条道路汉代称“羌中道”，南北朝时称“吐谷浑道”。

大河家镇是这条古道上有名的古镇，坐落在黄河岸边。位置在甘肃青海两省，积石山、民和、循化三县交界处。大河家盛产梨、核桃、苹果，是个美丽富饶的瓜果之乡，历史上属兵家必争的重要关口。大河家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叫临津关的黄河古渡，两岸商贸繁华，舟舸云集，它是接通甘、青的要津之一。二千多年来的丝绸之路上羌中道，无数的行商、使者、军旅一干人等，均由临津关进入青海。

隋炀帝出巡陇右、河西地区，从临津关渡黄河至西平（今西宁）。亲临前线指挥与吐谷浑作战，降伏10万余人，隋炀帝杨广作为帝王，第一个从这里渡河抵达青海。其后横穿祁连山，经大斗拔谷北上，到达河西走廊的张掖郡。西域二十七国君主与史臣纷纷前来朝见，表示臣服。各国商人也都云集张掖进行贸易。隋炀帝打通了丝绸之路，成就了万古流芳、功标青史的一代伟绩。

临津古渡是古丝绸之路上南线的重要关隘，从汉朝到明、清以及近代，一直是黄河上游西进新疆、南入西藏的重要渡口。密切了内地和西域、欧洲国家的贸易和文化交流。唐朝汉藏互通友好，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上来往的使者、商贾络绎不绝。

宋辽时临津古渡边设有茶马互市的榷场。

明朝以前，积石关叫临津关。这个关口是前凉张轨所置，隋、唐、宋、元均称之为临津关。通常派把总一名，兵五十名，长期守卫，至到清末，关防始终不懈。

临津关自设关之日起，就筑有依山傍河、扼控咽喉的宏伟关门。到了明、清二朝，临津关已成为西锤重镇河州所辖二十四关中的第一大关。岁月如梭，人世沧桑，昔日的临津关在无数次狼烟烽火、战乱灾荒的浩劫下早已荡然无存，只有险峻深邃的积石峡仍作为甘青两省的一道门户，巍然屹立，扼控着黄河。

隋炀帝西征出临津关时浩浩荡荡的四十万大军，早已无影无踪，我们只能翻出史书，从书中感觉隋军耀武扬威、首尾绵延数百里的强大阵容。隋炀帝一生肆意追求个人享乐，不顾国家利益，不管百姓死活，终于将一个富强国家的积蓄挥霍殆尽，百姓纷纷反叛，他本人也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最后落得个白练套颈的下场。就连西征打仗，他也忘不了带上众多后妃侍从。整个车队仪仗威严，他和后妃的车驾更是高大豪华，金碧辉煌。隋炀帝从西安出发，旌旗蔽日、鼓乐鼎沸，过陇西、经狄道，到达临津关渡口，一路上耍尽了威风。他得意扬扬地作诗道：

北河秉武节，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

纵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

                   ——《示从征群臣》

积石关内的大墩村有一座堡子。堡子尽管颓废坍塌得只剩下一堆森严的黄土残骸，但站在沾满苍黛青苔的堡墙外，依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受。

它静静地裸露在蓝天白云下，沉重地矗立在风雨雷电中。这座堡子名叫“静安堡”，可它从清咸丰十一年河州知州赵桂芳筑成的那天起，一天也没有静安过。在过去的岁月中，它以强健的躯体抵挡了无数枪弹飞矢的袭击，古堡冰冷的泥土里浸透着捍卫城堡的男人的鲜血和怀抱婴儿的女人的泪水。在堡子的另一侧，还有一个烽堠墩，是明代所筑，但烽堠墩荡然无存，它早已化成了泥土。这泥土默默地见证了发生在这块黄土地上的战火和血泪。

——贞观八年，唐太宗下令大举讨伐吐谷浑。命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靖，节制五道军马，连同积石道行军总管侯君集，赤水道总管樊兴，俱出河州，雄聚积石关口……

——清咸丰九年，循化和巴燕戎格（青海化隆）撒拉举事，攻河州、入积石关……

——清同治元年，西宁撒拉人马文义造反，赵桂芳统南路清军自积石关进兵会剿……

——清光绪二十一年，循化街子工首领韩奴力率部两次攻占积石关，清军管带王正坤不战而逃，军械丢失殆尽，士卒逃散过半，提督李日新、总兵刘润山兵败战死……

——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兵团的三个军，一路出积石关，一路出老鸦关，一路从莲花渡口过黄河，直捣西宁。

谁也说不清积石关内的静安堡和烽堠墩的墙里墙外到底死过多少善良的百姓和作战的士卒。但对于祖辈生活在积石关静安堡烽堠墩周围的人们来说，这里既是他们灵魂和肉体的受难之地，也是他们求得永生的圣坛。多少年来，人们对积石关以及静安堡烽堠墩的敬畏，正是对生命的珍惜。

王维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茅盾奖入围作家。出版长篇小说《黄蜡烛》、《双城》、《打马走过草地》、《花儿》；传记《胡廷珍传奇》、《马殿选传奇》；大型旅游散文集《寻古探幽览胜》；网络小说《王维胜揭秘马仲英》。曾获《小说选刊》笔会奖、黄河文学获、敦煌文艺奖等多种奖项。长篇小说《花儿》入围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第八届敦煌文艺奖。

主 编：陈华、凌峰

副主编:牛占虎、鲁世发、郗建农

编 审:牛占虎、陈南海

编 辑:癿倩倩、陈亮、魏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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